宋矜穿过檐下, 去往存放案卷的库房。
库房内已经被收拾过了?,比起之前要整齐许多,章向文?正在誊抄摊开的一卷县志。
“你怎么来了?”章向文先听见动静, 没料到这会儿宋矜会来找他,毕竟两人算是恩爱极了?, “含之呢?”
宋矜道:“他歇下了?。”
“这里灰太大, 出去说话。”章向文?合上?手边的书, 率先?朝外走去, “我?才?落脚, 还没来及去看你和含之。”
“无妨。”宋矜将手里的图纸递过去,“世兄瞧瞧,看看能不能给吉贝脱籽。”
章向文?接过来, 仔细看过。
他拿着单薄的图纸,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在短暂的安静中,他面上?的凝重?又?渐渐散去, 化作轻松的喜悦。
瞧着眼前的宋矜,章向文?心中大为钦佩,“大致是可以的, 且做出来试试……便是不成,改一改也必定是可以的。”
宋矜微微一笑。
章向文?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 便知道她心中也有数。
交给他看,应当也只是有求于他。
“况且这机器也不复杂, 置办一个也花不了?多少钱。”章向文?赞了?句, 仔细又?看了?一遍, “若是世妹需要, 我?即刻找工匠来,帮你造出来瞧瞧效果?。”
“那便多谢世兄。”宋矜也没有客气。
章向文?这会儿才?留意到, 图纸画工极好,心思也机巧。想到白叠布和吉贝,也是她一早便留心到的,不由赞叹。
“依世妹看,还有什么要留意的?我?记下了?,回头一并叮嘱过去,免得来回折腾。”他真心诚意地问道。
宋矜说道:“若是明年大量种植,今年秋便要叫百姓多留些吉贝籽。所以,若是明年要种下去,务必在入冬前将机器造好,留够时间。”
章向文?点头,称好。
他明白宋矜的意思,如果?想要种植,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不止是留籽,还要提前了?解如何种植。
毕竟种作物一旦出错,便是一年的辛苦作废。
“还有别的么?”章向文?问。
宋矜站在破败的屋檐下,有枯叶顺着屋檐落在她肩头。她略想了?想,似乎有些赧然,轻声说道:“若是工匠可以做得更简单,不必管我?的图纸,直接改便是。”
章向文?不由微怔,瞧着她。
他原本想问什么,随即便想明白过来。
只有简单,百姓才?买得起。
若是自己做就?更简单不费钱了?。
章向文?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她能和谢敛走到一处去。这位美丽病弱的世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类女子?,远超他的预期。
“世妹放心,我?会叮嘱工匠。”他弯了?弯笑眼。
他对面的女郎也含笑点头,头顶便一声脆响。章向文?瞧见瓦片掉落,下意识伸手拉了?她一把,带着宋矜避开瓦片。
对方趔趄,撞在他肩膀上?。
浓重?的药苦扑面而来,她轻得仿佛一片树叶。
章向文?此时,骤然对她多病的印象有了?更深的理解。谁都?生过病,苦涩的药汁只消喝两三天?便忍受不了?,何况生病带来的无力和痛楚感。
对多病的人来说,这一路到岭南何其?艰难。
章向文?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道了?句,“抱歉。”
她同时说道:“多谢。”
两人都?愣了?一下,章向文?忘了?收手。
隔着几棵树,远处窗户似乎轻轻开合了?一下。章向文?知道那是谢敛的房间,下意识松开了?手,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唐突。”
谢敛从窗后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手臂无力,打?翻了?好几次杯子?。谢敛坐在桌边,慢慢喝已经冷透了?的水,眼前却仍浮现着两人亲密的画面。
门被叩响,田二郎的声音传来,“先?生,冯家老爷请你去亲自督促衡田事宜。”
谢敛骤然回过神来。
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微微阖眼。
“好。”谢敛道。
他更衣完毕,便起身推开门。
门外的田二郎似乎没料到他这样快,见他又?是直接要走的意思,吃了?一惊。他瞧着远处宋矜和章向文?说话的背影,连忙说道:“要去和宋娘子?、章大人说一声吗?”
谢敛面色微微一凝。
田二偷觑着他。
“不必了?。”谢敛说道。
田二郎觉得奇怪。
昨夜两人是一块儿的,按道理感情?该更好一些。可今日一个去找章大人了?,一个连说也不说一声,便要出门。
“您和宋娘子?吵嘴了??”田二郎挠了?挠头,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办,“宋娘子?性?子?那样温柔,您可不能欺负了?她。”
谢敛沉默地看他一眼。
苍白的面颊眼底阴影沉沉。
田二郎不知道这一眼有什么意思,继续说道:“我?们郎君,是决不能欺负女子?的。纵然先?生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就?更不能欺负女子?了?。”
“备车。”谢敛道。
“哦,哦哦。”田二郎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