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载着谢敛,去了?城外的田地处。
负责丈量田地的差役、百姓们忙做一团,然而在其?中指指点点的,却仍旧是穿着锦衣的士绅家管家。
远处道上?,停着几处轿子?。
更有甚者搭着凉棚,坐在内里吃茶的,正是几家乡绅老爷。
谢敛才?下车,便有人迎了?上?来。
“谢先?生,您总算是来了?。”说话的是黄家的七老爷,他亲自斟了?茶给谢敛,“我?们家就?这么些田地,多出来的部分,可都?划归给县里了?。”
这茶,谢敛没接。
一侧的衙役连忙上?前,将摊开的册子?递给谢敛。
谢敛这才?接过册子?,扫了?一眼,淡声问道:“三十九亩地?”
“是,只有三十九亩地,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黄七爷叹了?口气,“登记造册的田地,还真只有这么点儿,这可做不了?假。”
谢敛却在翻看册子?。
像是并不在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黄七爷踟蹰片刻,骤然说:“若是先?生不信,尽管去查。”
四周凝滞,众人沉默。
谢敛这才?抬眼,淡淡看他一眼。
“先?生勿怪,先?生勿怪。”跟在身后的六爷连忙赔笑,小心地拉了?七爷一把,又?说,“毕竟祖辈风光过,抹不开面,实则真只有这么些田地。”
可谢敛迟迟没有说话。
他那双曾在京都?搅弄风云的手,此刻不急不缓地翻动纸页,便令人心内忐忑不已。
能糊弄过去吗?
谢敛会让他们这样糊弄吗?
“自然信。”谢敛温声道。
秋风徐徐吹来,将这句话送入众人耳朵里。不仅是黄家,其?余家族的下人也在打?探这边的消息,连忙溜回去通报自家主人。
黄六爷连忙道:“那多谢先?生了?。”
其?余人纷纷跟着松了?口气。
“闹事的山匪都?已斩杀,以后安心耕读就?是。”谢敛合上?册子?,随手递给衙役。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又?紧张起来。
谢敛是斩杀了?一大部分不错,但为首的山匪却都?被他收押了?。到时候一番拷问,查到了?他们头上?,那才?是真没法子?伸冤了?。
黄七爷试探着说道:“那为首的,该不会放出来继续为祸……”
受到黄六爷的眼神警告,不由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待我?和陈知县查出背后是何人指使,便酌情?定罪。”谢敛没有半分遮掩,只是淡瞧了?一眼远处的陈知县,“下个月,陈知县便来宣化任知县。”
黄七爷僵立在原地。
其?余人也不敢随便出声。
和他们联手的陈知县,成了?谢敛的人。不仅如此,还要帮着谢敛一起调查山匪,这和直接当证人反水有什么区别?
等等,区别还是有的。
陈知县是官,当不了?证人。
“陈知县要来赴任,那先?生呢?”黄七爷大着胆子?问。
“再说。”谢敛只道。
没人敢追问。
谢敛亲自督促了?大半天?,这才?起身离开。
一见谢敛的牛车远去,黄六爷连忙推了?弟弟一把,压低了?嗓音说道:“去,去将上?次威胁的那一家人都?接过来,包括给的银子?一起带走。”
“迟了?。”
黄七爷叹了?口气,“昨夜便要去带,人被陈知县带走,又?转给谢敛了?。”
两人对视一眼,万念俱灰。
这下谢敛证人也有了?。
“这事不是我?们黄家一家的主意,全都?有份。”黄六爷扫视四周一眼,咬了?咬牙,“把这事告诉他们,一起看看怎么办。”
远处的谢敛掀起车帘。
他回头看了?眼集在一起的人群,落下帘子?。
田二郎愤愤问道:“先?生,他们不只这么点田地,你怎么也由着他们糊弄?”
田地就?是百姓活命的根本,这些人霸占着田地,间接饿死了?多少无辜百姓。田二郎想到自己逃荒路上?饿死、病死的亲人和同乡,就?浑身难受。
“他们另外的田地,没有登记。”谢敛道。
没有登记上?来,官府当然就?管不着。
道理田二懂,但他即便不聪明,也忍不住嘀咕,“他们当然有的是法子?不登记,可我?们就?没法管了?,实在气人。”
听?着田二郎的愤愤不平,谢敛没有再说些什么。
牛车拐过角门,停了?下来。
车帘扬起,谢敛的视线不自觉朝外落下。
宋矜坐在树下织布,细白的手指握着梭子?,不太熟练地挑起丝线。她眉头微微蹙起,迟疑地看向身侧的章向文?,小声唤道:“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