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的声音尚在延绵,绞盘的转动已在垛口响起,成百上千个陡然划过半空的滚石炮弹似的砸入城外密集的大军。
砰砰砰的巨响,霹雳似的,天地在下一刻轰然震颤,急遽摇晃的滚烟里,隐隐的断肢残臂冲出滚烟,扬起又跌落在远处不知谁的眼珠、心肺之间。待飞烟散去,数道庞然而触目的血色截断似的横染大地。
攻守易形里,周遭不少士兵瘫坐下去,有人惊恐地盯着流淌过来的鲜血、挂在裤腿的半截肠子,屁股不住地往后挪动,心头亦在颤抖,他们攻打怀远县时,分明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啊,那日一轮箭雨过后,城上便没了守备,城门也便破了啊……
孙德崖扭头看向身后的惨况,登时眼睛通红地翻身下马,猛地拔出长刀,暴怒道:“尔母婢啊!起来,起来!谁敢乱了阵型,杀!传令传令!投石机准备,喧武营冲车准备,攻打城门!神武营、连云营登云梯,杀上城头!二弟三弟四弟,叫你们的人随我杀!”
“他母婢的郭子兴!说得卯时攻城,城内自有策应破开城墙,呵,早就知道此人靠不住!”旁边的俞氏狠啐一声,随后凶戾着面色回身下令。
北城墙上,更多的弩矢滑过机槽,清脆的声响连绵成片,裹挟着初冬的凛冽,轰然齐放,漫天飞雨似的笼罩半边天空,射向奔腾而来的攻城大军。
随着云梯不断地往城墙架去,无数渺小的黑影朝着巍峨的城头攀登,热油与滚石在上方投落,来往的密集箭矢在半空蔓延,偶尔抛飞的巨石响在彼此的阵营,厮杀绕着城门愈演愈烈,血色泼洒大地,彼此的试探在某刻结束。这场战争,正式转入高潮。
……
北城墙的惨烈并未弥漫到南面的城墙,城上与城下对峙的双方竟显得安然和睦。
“寨主,万不可出城,咱打眼一瞧,只觉郭子兴那张满是笑意的面孔全都是商人奸诈的颜色,还有一旁那个白袍亮银铠甲的小子,看着便是一副欠揍的模样,欸,方才竟未察觉,这小子瞅过来的眼神相当不善啊,寨主啊,李善长所言非虚,这怕是陷阱的成分居多……”
南城墙上,张翼边苦口婆心地说着,边向前追了几步,想要去拦住朱兴盛往城门而去的脚步,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拧过身,正对着城外一身白袍亮银甲胄的张天祐挑衅地瞪去一眼,拇指划过,作出抹脖子的动作。
城外的张天祐起先看见朱兴盛时,只觉这所谓的朱寨主全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如何能成为秀英的夫婿人选。
而他,虽也读书识字,甚至词工乃上乘之辈,可武艺于身,从未落下一日苦练,到得如今,他自认为是文武双全,可靠郎君……如此去想时,心头对那朱寨主倍感不屑之余,嫉妒的火焰在某刻横生。
当眼下瞧见那面黑睛黄的汉子竟胆敢对自个一番挑衅,登时气血上涌,用力紧了紧手头的长枪,咬牙往前一步,半跪着恳求道:“元帅,这驴牌寨的人个个皆如鼠辈,再这般候下去,恐会延误夺城大事!”
顿了顿,张天祐抱拳又道:“骠下,请命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