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等候在陵寝外围的薛恤吏与李烈兵朝着祭拜完毕走出享殿的墨潼再度行礼。

“二位大人久等。”墨潼颔首向二人致意，浅川禾拾起放在一旁的双刀，重新挂回腰上。

“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李烈兵问道。

“看起来还算早。”墨潼抬头望着天色，“进金陵城后，我便入宫去见大哥。”

李烈兵有些意外，“殿下今日就要入宫面圣？”

这可不像这位散漫王爷一贯的作风。

“要不了一会的事儿，大哥总不至于这会就睡了。”墨潼带头朝山下走去，“算算时候，这会出发入宫正好能赶上饭点，这次我要好好宰他一顿。”

薛恤吏侧目看向浅川禾，“那殿下身边的这位姑娘……？”

“随她的性子。”墨潼回头向浅川禾问道，“你是愿意随我一同入宫，还是在外面自个转一转？”

浅川禾暂时无意前去拜见大墨的这位九五之尊，“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墨潼点点头，“那好，待我出了宫再来同你汇合。”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金陵城外开到顺陵，又一路浩浩荡荡返回金陵城。

即将入城时，浅川禾靠在马车上仰望着金陵城墙。

作为与临杭同为南方首屈一指的繁华大城，金陵的城墙看起来更高更厚，一眼望不到边。金陵没有临杭那般烟雨江南里缥缈的烟火气，而是多了几分厚重、几分威严，巍峨的城楼高高耸立着，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进进出出的芸芸众生。

金陵王气六朝都，果然名不虚传。

这股与临杭不同王气之下，浅川禾感到些微的不自在。

城中繁华热闹，同样不输临杭半分，甚至还能略胜一筹。

入城后，马车又足足行了半个时辰，这才抵达皇城之外。

这道城墙之内，即是大墨军政民财的中心枢纽。

城门之外，墨潼与浅川禾一同下了马车，马车连同拉车的大凉驹被天卫司的甲士缓缓牵引至一旁，墨潼要从此处进入皇城，面见大墨的皇帝，同时也是他的兄长。

“那你就在这金陵城中转上一圈，想吃什么吃，想买什么买，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回来这里，你我一起去宵夜。”墨潼摸出身上的小钱袋子抛给浅川禾，“不必节省，今天咱们高低阔气一回。”

浅川禾抬手接住飞来的钱袋，仔细塞在腰间，望着墨潼的背影逐渐远去，然后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不见。

谢绝了一旁天卫司卫士为她引路的好意，浅川禾转过身，学墨潼背着手，背对着皇城根，望不到头的金陵十里长街尽收眼底。

金陵啊…她倒还真有些地方要去寻一寻。

光天化日之下自然不能运起轻功飞檐走壁，尺风寸雪也以衣袂稍作遮掩，浅川禾便沿着长街缓缓前行，影子在暮色中被拉得很长。

微微抬起头，天边夕阳正在缓缓下沉，余晖已算不上刺眼，但浅川禾仍是微微眯起了眼。

……

入了皇城之后墨潼先是换了轿撵，毕竟从皇城到皇宫仍有一段路要走，这段路墨潼自是不愿自己走的。

轿子在宫门前住辇，墨潼下了轿，抬头四顾一望，和数年前自己离开时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锦衣纱帽的中年人候在宫门外，他面白短须，俊而不英，身形略微佝偻，两鬓斑白，看装束似乎是位大内近侍。

“蒋官人。”反倒是墨潼先向他行礼。

历朝历代，尽管因为宦官寺人干政而引来的祸患之事层出不穷，但在诸般考虑之下，仍是多以净过身的宦官作为宫廷内侍。而大墨开国二百余年来，也同样维持着这样一个惯例，只有面前这一人除外。

蒋湛，曾经的北地巨擎蒋家的庶子，因与先帝年纪相仿，因此自幼便被蒋家送入宫中与这位小皇子伴读。先帝幼年尚连藩王都还不是的时候，他就已跟随在其身边伴读陪学。

先帝习文，他便也跟着习文，先帝习武，他便也跟着习武。武师傅教的只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却也让蒋湛展现出了极为不俗的武学天赋。

先帝文采不俗而武技略输，蒋湛则在武学一道上大放光彩。

此时先帝已经封王，那一代本就无甚人才出世的蒋家，闻讯之后对这位本不如何待见的庶子态度大为改观，特意请来当时北地颇有名气的几大门派中的高手着重培养蒋湛。

蒋湛也的确不负众望，不到三十岁时武功已经集数家之所长，大有登堂入室之姿，只是因为他久伏宫阙，并不常在江湖中走动，因此武林之中对蒋湛这个名字并不甚熟悉。

据说那时候蒋家还曾试图让蒋湛不合规矩地入天卫司，去夺那六大上卫中的一席之地，被当时天卫司中资历最老的刑字卫：姜谨刑与姜稚的爷爷，刚正不阿为人耿直的姜家老太爷给当场顶了回去，大庭广众之下叫蒋家下不来台。

姜家老太爷至今仍然健在，只不过腿脚不便，回了乡下静养。

蒋湛本人倒是对此没什么反应，不问朝政，但与先帝之间的关系仍然极为亲近。彼时墨潼兄弟俩都已经出世，蒋湛对这兄弟二人同样亲善无比，亲自为他二人启蒙武学，即便说是视如己出也一点不过分。

墨潼七岁的时候，那场影响了后世时局近二十年的事变在山海关骤然打响。在局势尚且不明朗，京城众人尚且不以为意的时候，只是收到部分战报与小道消息的蒋湛敏锐地嗅到了极度不详的气息，传信蒋家撤离的同时第一时间拼着掉脑袋的风险，几乎是半强迫地护着先帝与家眷率先南下。

在蒋湛护着先帝一家南下之后的第三日，被层层瞒报的败报才随着耶律承天的异族铁蹄一同来到京城，而那时候大乱的京城中已是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三天，就是蒋湛拼上身家性命争取而来的这短短三天，为大墨皇家保留了最后一缕血脉没有断绝。

覆巢之下无完卵，原本枝叶参天的蒋家即便是收到了蒋湛提早的传信也依旧在那场国难之中几乎倾覆。而蒋湛在路途之中也为了保护先帝，在迎战率先追来的异族高手时以一敌三，身受重伤，如若不是恰好遇上北上接应的天卫司人马，几乎就要葬身在这一战中。

这一战，蒋湛虽然侥幸得生，但他的妻儿却永远留在了那距离金陵仅仅咫尺之遥的山涧之中。

单从血统法理上讲，几可言明若无蒋湛，便无如今的大墨朝堂。

这对于帝王家而言可谓是通天的恩情与功劳，先帝登基之后也对蒋湛大肆封赏，名爵、封地、钱财、美人，乃至柱国将军、丹书铁券、加九锡、二字并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