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学士府邸后边有一处四角小亭,距离张居正的书房,就隔了两道墙的距离。
往日里,若是日头好,张居正都会来这儿嗮会儿太阳。
这日刚过正午时分,张居正与李幼孜缓缓走入小亭坐定。
此时已是三月,绿柳抽新芽,榆钱儿绽青,融化的雪水汇聚到池塘中,化作滚滚春浪,把北国的春色映衬得愈发妩媚动人。
微风拂面,张居正脸上胡须随风摇曳,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一旁的李幼孜瞧得真切,忍不住开口打趣道:“叔大,你最近的气色,可是比之前好上许多了。看来那大夫的药,还有允修那小子说得果然不错。”
以往张居正的脸色偏黑,现在却变得有些白净。
一来是王大夫的药,再加上“五禽戏”的相辅相成。二来嘛,是张允修给张居正定的指标,十日才准行一次房事。
其他时间,张允修都在门口守着。
张居正虽心中气恼,但想着新政还要施行,也只能按奈下来。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他确实觉得身体好上许多。
“先不说这个,”张居正摆摆手,拿出一份折子递到李幼孜身前,“帮咱看看这個,若是没什么问题,咱就让人上折子了。”
李幼孜顺手接过,粗略一看,却是关于“一条鞭”的改革之法。
其中有这么一段:“北地银少,故应由朝廷因地制宜,由户部牵头,核准物价,以免豪势大户借机操纵物价,盘剥百姓。”
“叔大,”李幼孜看罢,顺手将折子掼在桌上,看着张居正说道,“你这办法好是好,不过那核准物价,到底按照何等方法施行?”
“总不能,让朝廷强顶着帮农户收购粮食吧。”
“这又何不可?”张居正站起身子,又道,“打个比方说,陕西的粮食由朝廷与地方收购,然后直接运往榆林与宁夏,这样百姓得了实惠,边军也有军粮,朝廷还省了运费。”
“岂不是一举三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地方粮食贵,如果真按照正常的市价收购,不划算。”李幼孜看着张居正,说道,“倒不如,让商户们自己去干,咱们从他手中再收购粮食就是。”
张居正刺了这位好友一眼,提高音量道:“那些商人都是挖窟窿生蛆的坏种,若是真让他们去干,这国家非坏事不可。”
“叔大...,你听我一言,若想‘一条鞭’顺利推行下去,你得给他们些甜头。”
张居正闻声没有说话。
李幼孜觑了眼这位老友,想起张允修曾对自己说的话,脊柱不免发寒。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劝道:“叔大,其实你完全可以,居于幕后,总揽全局。”
“什么意思?”
“唐朝不是有个山中宰相,叫李泌么,咱的意思是,你也可以退下来。”
“你让咱回江陵去?”张居正双眼一吊,刺出一道寒光。
李幼孜知道好友生气,但为了未来着想,却只得继续劝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叔大,当今天子已二十有一,你马上也要到耳顺之年。”
“古人言,五十而知天命,你也时候该为未来做谋划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做准备,大家都能落个体面。”
“天子才二十岁,如何管理天下?”张居正一跺脚,猛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