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使君出身幽州豪侠,性格仁厚,没有商贾士族之隔。自去年陶府君病逝,接了州牧事,自家兄长亲自迎接刘使君入府治事,刘使君也更信重自家兄长,自家兄长更是对刘使君器略品行不绝赞美之词。
此时糜芳见兄长沉吟良久,心念电转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果然,糜竺缓缓地点了点头,平静的说了句,“家族事,正此时也!”
“大兄何以为资筹?”
“益兵益资,举家相附”,糜竺依然语气淡然,气态平静。
年少心性的糜芳,听了这八个字却是心潮汹涌,惊得不知如何言语。
“我听闻刘使君妻小尽陷在下邳,我意将你阿姊进与刘使君,以结丝萝之亲。”糜竺回身看了看震惊不已的糜芳,甩了甩掌中雨滴。
“刘使君雄姿杰出,当世英雄,鉴识玄远,非凡夫可比,今后勋业难以望至,将你阿姊嫁与刘使君,不算辱没了她,此其一也;低入高出,囤积居奇,商贾之道,事同此理,如今刘使君困厄海西,正值存亡之际,正是投一分得十分之时,吕不韦得异宝无异于此,此其二也。”
“大兄所言有理,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像赌呢?!”缓过神来的糜芳吞了吞口水。
“权衡利弊,乘隙取利,不就是在赌么,无非利大利小,注资不同而已。”
糜竺挥手止住了还欲相讯的二弟,“不疑有他,此事应当速行,你去速速准备车辆马匹,备齐粮秣,稍后与我去海西迎接刘使君。”
长兄如父,幼丧父母的糜芳自小被兄长带大,时时教导,自然不敢违拗。
“呼哧...呼哧...嗬”
粗中的喘息声,自刘备鼻腔发出。
“我是谁?我在哪?”
黑暗,无尽的黑暗将自己吞噬。
这是怎么了?
身体怎么如此僵痛?
脑袋怎么如此混沌?
身边低语之人是谁?
“吕由、士仁是谁?宪和?”
我怎么动不了了?
挣扎...拼尽全力的挣扎...
光,前方有一道光,走过去,走过去
“啊”,一切归于沉寂
午时,已经醒转过来的刘备,正啜饮着鱼汤。昏迷了两三日,虽然退了高烧,身体还是虚弱。简雍见刘备进了饮食,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宪和,军中现在是何情状?”放下碗箸,刘备问道。
见刘备吃完鱼汤,脸上渐起红晕,简雍回道,“云长、益德二人现在城中安抚,钟离皋领着兵士在城外采集渔猎,昨天公祐回来说吕由的丹阳兵和士仁手下的乌丸骑兵偷偷出城掳掠了乡间百姓”
简雍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掳来的百姓被他们烹煮吃了。”
刘备惊诧了良久,悠悠叹道,“皆我之过也!”
“今日情状尤甚,营中病死或者伤重难愈的士卒,也被剔肉烹煮了。”夏侯博入得门内,痛苦的说道。
刘备闻听此言,五官扭曲,闭目难言,懵懵然的脑袋也瞬时清醒。
“海西城池残破,又无粮草,不能久持,当做计较。”刘备眼中恢复了一丝精光。
“昨日公祐先生回来,也说此事,关张二将军认为事关重大,又无头绪,不敢自专,陪护了一夜,今早方才去营中。”夏侯博回道。
刘备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沉思片刻,“家小都陷在下邳,将士心有未安,力又不敌吕布、袁术,不如投降吕布?”像是在问简雍、夏侯博,又像是在问自己。
“宪和、子渊以为如何?”简雍是自己幽州故旧,少小相伴,随自己经年周旋,自是腹心人物。夏侯博是豫州豪侠,自己前年初至小沛时,便率百十意气相投的好友前来投奔,志虑无二,性机警且颇有勇力,被自己任为帐下督,典军五百,职宿卫。
“吕布见利忘义,轻狡反复,阴夺徐州,必定以使君为大敌,我担心他不能容纳使君,若前去投降,恐遭加害。”夏侯博思虑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委实瞧不上吕布的为人,实在不愿投降吕布。
“子渊所言不无道理,但吕布此时定然不敢加害玄德。”简雍与刘备少小长大,无所忌讳。
“哦,宪和细细说来。”
“一者吕布窃据徐州城池,无有威信,必难服众,州牧印信皆在此处,自古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吕布此时新得城池,端要之事便是取回印信,方便驾驭群下;二者玄德在徐执事半年,广树恩信,救援徐州,又有旧德,士民感佩,吕布若加害玄德,徐方百姓必将视吕布为仇雠,岂可久存徐州乎?”
简雍到底是读过书的,也随自己久经历练,见事独有视角。
刘备听了暗自点头认可。
“事急从权,就暂且栖身吕布,以图存身。可让公祐先去下邳,与吕布沟通。”
虽然对投降吕布老大不情愿,但此时已经涉及存亡安危,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将吕布的背刺之仇暗记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