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洛跑到了第二藏匿点附近的街道，这段道路在这个时间段安静的出奇，没有行人，连蝼蛄都不见身影。路上只剩下了他们的跟踪对象。

赫洛跑进一旁的暗巷，如愿碰见了海尼，他大口喘着粗气，平复着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有个怪人！”

“嘘，小声点！他还在前面呢。”

赫洛压低了声音。

“你刚刚没看到吗？有个不像人的家伙进到酒吧里了。他整张脸都是黑的，还有虫子在他皮肤里爬！”

“那家伙一走出来，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海尼指了指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调查对象。这确实不能怪海尼。

“唉，好口渴啊。”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硬币。

赫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玻璃球，砸碎在地上。赫洛没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但今天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他觉得这件事就像是一片暗潮汹涌的大湖，水面很平静，但只要往里面丢出一颗小石子，底下的怪物们就会倾巢而出。与其让自己成为石子，不如让事务所的人自己来承担。

西巢某个昏暗的街道，正在巡逻的希尔维亚发现制服胸前的口袋亮起了光，她不慌不忙地拿出那颗玻璃球，玻璃球飘出枝条般的淡黄色光芒指向前方。

“你这是干什么？这会害我们暴露的，喝完酒口渴没什么奇怪的，我相信你早上说的自动贩卖机的事，但这都不是同一台贩卖机，你不至于那么疑神疑鬼吧。”

“啊！”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贩卖机的出货口将男人的手死死夹住，血水泛出，他拼命地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男人的手臂被直接咬断，汩汩往外喷着血。贩卖机晃动着，好似在咀嚼他的手臂。男人狼狈地站起身，背后的贩卖机却长出了诡异扭曲的触手四肢，货柜里被黑红稠密的血液灌满，几颗人头在血水中漂浮，一颗大眼球像灯笼一般挂下。它将男人牢牢捆住，慢慢塞进满是鲜血和烂肉的出货槽。

“我是绿蝶的人！你会遭......”他最后的声音沉没在骨骼和血肉碰撞的交响曲中。

见证了这一幕的二人躲在暗巷里，不敢出声。

贩卖机逐渐向他们靠拢，堵住了暗巷唯一的出口。

“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贩卖机像是听到了海尼的话，开始往巷道里挤，两旁的建筑开始晃动起来。

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拖时间，如果事务所还有底线，只要时间足够，他们的支援应该就会赶到。

赫洛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让海尼去吧，不，赫洛，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没什么不好的，你已经为他做出很多牺牲了，而且就算拿到了报酬，你也分不到多少，为什么要为了他卖命？赫洛，我知道你想当好人，但是如果一个人死了，那谁在乎他生前是好是坏呢？不，不能让海尼去，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两人齐心协力，会有办法的。如果你不让海尼去，他也会想办法让你先去的，你看现在他不是也在旁边等着吗？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和你一样自私的人啊，只不过你比他更虚伪罢了。

在这种时刻最应该保持理智了，别再想这些了，快想想办法啊，赫洛！他愤怒地捶向自己的肚子，回过神却惊奇地发现海尼原本的位置空无一物。

“喂，你这家伙，看这里！”

那个一米五的身影在此刻是如此高大，高大到背影能够遮住赫洛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抽出腰间的武器，赫洛发现他的手在颤抖，但他还是奋力向扑来的触手砍去，那些斩击并不足以切断触手，伤痕也很快自愈，他没撑多久，就被触手捆住，武器掉在了地上。

“赫洛，快跑！”

赫洛啊，你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你不是很聪明，但至少是理智的，一开始被海尼骗是因为海尼是自己的上司，之后被海尼骗是同情他的经历，但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放弃这个委托，却还是因为海尼妥协了无数次，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处境？是什么让你的天平一直摇摆不定？

唉，朋友。

那可真是一个迷人又不幸的词啊。

赫洛从那片阴影里跑了出来，一个滑铲捡起地上的佩刀，猛地朝贩卖机的出货口刺去，怪物一阵抽搐，海尼趁机挣脱。

赫洛继续发力，发觉那把武器上缠绕起黑色虚幻的光芒，他将刀锋向上一提，这一刀轻松地不像是在砍铁皮而是纸片。贩卖机裂成两瓣轰然倒地。

“成功了！”

赫洛转身，走到海尼身边，他们相视一笑。

“小子，我欠你的太多了，这辈子可能都还不起了。”

“时间还很多呢，我不着急。”

海尼站起身，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随后又释怀一笑。

“可是我着急啊。”

海尼将赫洛一把推开，尖刺状的触手转瞬间将海尼的胸膛贯穿，触手的源头是完好无损的贩卖机。

赫洛看着目光已经凝滞的海尼，脑子里嗡嗡的响着，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啊！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和大脑脱轨，只记得自己在和它战斗，疼痛成为了兴奋剂，鲜血催生出愈加浓郁的恨意，刀锋闪烁出来自地狱的幽光，他已经忘记了那台机器是以何种方式被他切割成一地血肉的残渣，但他记得，他用破败的身躯背着海尼，走上回家的路。

他就那么走着，走着，然后筋疲力尽地倒地。

迷离之际，他看见海尼的头顶闪动着红色的字。

“可寄生”

他没在意那串字，用最后的力气把刀插回了海尼的腰间。

“谁也不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