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城内的一处池塘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附近的居民。
他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站着,伸长着脑袋看热闹。
池塘里打捞出了一具无头的男尸,发现尸体的渔夫正愁眉苦脸的和待在边上的几衙役解释着情况。
那具男尸在池塘里不知泡了多少日,全身浮肿恶臭难当。
刚打捞上来的时候,把那渔夫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郑州郡丞下属的丞吏邓晏,却毫不避讳的蹲在那具尸体边上,甚至带着一点兴致勃勃的神情,仔细的查看这具别人避之不及的腐尸。
尸体的头颅被人切下,断口齐整。
人的头颅可没那么好切,凶手极有可能武艺高超臂力惊人。
邓晏一边翻查着尸体一边思索。
“邓丞吏,可让我好找。”和邓晏同为郡丞属官的何侑匆匆忙忙赶来。
猛然看见了一具高度腐朽的腐尸把何侑给吓了一大跳。
“别忙了别忙了,郡守大人紧急诏令全郡长吏署官到郡署议事。”他举着袖子挡住眼睛道。
“且稍后片刻。”邓晏不紧不慢的回复。
何侑一把拽着他的袖子就走,“郡守大人召唤,如何等得,这些案子且先放一放吧,你还嫌在郡守和郡丞两位大人眼中的印象不够糟吗?”
邓晏无奈的被一路拽上马车,他一边掀起帘子向池塘方向张望,一边道:“到底所为何事,这般紧急主公已经回汴京去了,我郑州还能有什么急事,需要全员汇集探讨之?”
“主公从汴京颁发了政令,要求各郡设郡学,并要所辖地方鼓励创办私塾。汴京会定期举行大考,考查各郡县选拔上来的人才,择优以为官吏。”何侑兴奋的说道,“到时候每个郡推荐上去学子录用之数,将成为郡守大人岁末上计考核的指标之一,你说郡守大人急是不是急?”
郑州成为晋国的新郡不久,郡守和郡丞都急于在一年一度的“上记”中取得一个好成绩,以给主公留个好印象,因而对此影响到他们年度考核的事情十分重视。
何侑是主薄,目前衙内文官欠缺,这件事很有可能落到他的身上,正是他表现立功的一个机会。
邓晏兴致缺缺:“我只是负责刑狱诉讼的小吏,此事于我何干,我那还有案子呢。”
“怎么和你无关,主公的新政上点明,岁终上计,百官备正其治,当则可,不当则废。这里面的治就包含了刑狱案件的侦破,盗匪的抓捕,税务的收缴,更卒的训练,还有就是这新加的郡学教化之果。”
何侑高兴的拍了拍自己这位不善于同上司交际的好友肩膀,“晏君,你这般善于破案,大人们往后想必需要倚仗你的才华,再不会同先时那般排斥与你了。”
邓晏对政务不感兴趣,他只希望新的政策能让他在以后办案的时刻,少一些上司们的干扰。让他得以施展自己真正的能力。
何侑对郑州如今的新主公十分敬服:“晏君,主公在郑州待了这些时日,你可有见过主公一面?可惜我职位低微,无缘瞻仰到主公风姿,实乃一大憾事。”
“我也不曾见过主公,倒是见过那位编写晋律的周大人,”邓晏说道,“那位大人虽然不良于行,但却时常驾临郡县衙署同我们这些小吏讨论新编的法令在实案中的应用。实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人。主公能得这般贤臣辅佐,想必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在汴京以南的定陶,一间普通的二进院落内,一着帽结缨的年轻文士正持着书卷,领着数名小儿读书。
定陶本是宋国的土地,去岁因晋国大将军墨桥生领兵入侵,迫使宋襄公迁都到了彭城。
宋襄公将北部夹在晋国及卫国中间的几个郡县,一股脑的割让给了晋国。
定陶本就是富庶之地,文人士子汇聚,便是普通百姓中稍微富裕之家,也时常送家中小儿到学馆识上几个字。
因而城中像这样的私塾倒是不少。
“博文君,博文君。”另一个年轻文士在门外呼唤,正是这里的夫子董博文的好友李阙。
董博文和学生交代了几句,走出学堂,引好友坐于偏室。
“阙君何事如此开怀?”董博文煮茶待客。
“博文你听说了吗?”李阙一脸兴奋,“晋越侯颁布新政,设郡学,兴私塾,开科取士!你我这等平民学子,也有机会入朝为官了。”
董博文吃了一惊:“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如今郡署大门正贴着告示呢。郡中将设郡学,郡中学子可参与考核,择优入选。考入郡学者不但能免其赋税,每月还可领几石粟米补贴家用。只是不易考入,全郡只招三十人。但像博文君这般高才,择入必是无忧的。”
董博文沉思了片刻,“这还真让我意外。先时,我看我们这位新主君推行军功授爵制。以为其是一位好勇斗狠,一心开疆扩土之人。却想不到此人尚有这等远见。”
“这可是进民德、开民智之举啊。”李阙面色激动的泛红,在好友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实话,我觉得这位新主公,比宋襄公可是强多了,我们定陶被割让给晋国,对定陶百姓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董博文眯起了双眼:“主公此举,不仅是为开民智。更是使得寒门子弟入朝为官,打破的是世家贵族对朝堂的垄断。阙君你说得对,我们能成为这样一位主君的子民,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晋国国土的各处接连响起着。
但颂布了这些政令的程千叶,还不知道她的一道政令在全国各地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她已经回到了汴京,正坐在朝梧殿内,向着她那已经两岁的“儿子”程鹏招手:“鹏儿,到我这里来。”
两岁多的小包子拽紧母亲许妃的衣袖。
他自出生以来,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年纪小小的他看着眼前年轻俊朗的男子,既孺慕又紧张,迟疑着不敢上前。
直到母亲在他后背轻轻推了一下,他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端正的行了个礼,涨红着小脸,叫了一句:“君父。”
程千叶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提笔膏墨,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千字,一个羽字。
“鹏儿识字了吗?我教你认字,”程千叶指着桌上的字念道,“这个字读千,这个字读羽,是父亲的名字哦。来,你跟着我读一遍,千,羽。”
奶声奶气的跟读声在宽阔的朝梧殿内响起。
许妃侧过脸,悄悄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