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
纱帐内,皇太后微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芙礼走近,手不禁紧握着,掌心浸着湿汗。
她有些害怕看到祖母苍老了的脸。
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祖母面前哭红了眼。
可不能哭,见着祖母应当开心才是。
“…是哀家的昭昭来了吗……”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吵醒纱帐中的人,耳边便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声音中带着虚弱和无力,又伴随着几声咳嗽,听着令她揪心至极。
芙礼连忙上前而去,眼中酸涩,回应着,“是昭昭,祖母,昭昭回来看您了。”
她半蹲下身子在床榻旁,看着面容憔悴,身体消瘦之人,眼里浸着水光。
见着皇祖母应当开心才是,她不能哭。
“咳…咳…”
“快…快扶哀家起来坐着。”
芙礼连忙阻止她,“祖母不必起来,你生着病,要躺着好好歇着才是。”
谁知皇太后却倔着,“扶哀家起来,本宫要好好瞧瞧你。”
她说完这话,那咳嗽又是一个接着一个。
太后才刚起身,便轻推着芙礼,对她说着,“…你站远些,莫要被我这病给传了。”
芙礼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心里头紧紧揪着。
她没有乖乖听话的离远,伸着手便在太后的后背上轻拍着,替她顺着气。
“昭昭才不怕,昭昭想离祖母近些。”
“你啊…”皇太后无奈地看向她。
芙礼安静坐在她的身侧,看着这张越来越苍老的面孔,抿着唇,难过的情绪贯彻着全身。
“自古和亲公主嫁出去后,鲜少有能回归故都的,哀家还以为送你出嫁那日,便会是最后一面……”
芙礼摇摇头,声音轻柔道,“怎么会,祖母八十岁生辰乃是大寿,昭昭再如何,也会想尽法子来见祖母的。”
皇太后缓缓展露笑颜,仔细端详着自个从小养在身旁的小姑娘。
她瞧着比在南都时还有气色些。
看来,北辰那边应该待她很好。
若是待她不好,怕是这南都都不会让她回才是。
如今能回来,也是能看出北辰那边的态度。
老一辈总是比较看得清楚些。
“本宫听闻你嫁的乃是北辰世子,此次前来,他可有跟着?”
芙礼又摇了摇头。
太后瞧她面上没有一丁点的不开心,反倒是微微勾着唇,轻言宛语道,“他虽没来,但可不是因为昭昭才不来的,他对昭昭很好的。”
“他乃是大将军,有他自己责任,此刻他正在东羌抗敌,护着东羌的黎民百姓呢。”
“昭昭心里知道祖母怕我嫁去北辰会受委屈。”
“可昭昭并没有受委屈,他们都待我很好,所以祖母放心,我在那边过得很好的。”
自从来了南都,很多人都问她为何燕寒没有一同前来,每每她都是淡淡解释。
可唯有在皇祖母的跟前,她才会这般骄傲地说着。
她想告知皇祖母。
她并非是同其他和亲公主般,嫁的是年过半百且心狠手辣的君王,也不用同她们一般和别人一起伺候君王。
她嫁的夫君很好。
他的好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拥有。
“看来我们昭昭很喜欢他。”
芙礼毫不避讳,也不觉羞涩,眉眼微弯,轻点着头。
“好好好,这般来,哀家便也心安了。”
“本宫看着长大的昭昭,寻得了一个好夫婿呢。”
太后一直为送她去往北辰这事耿耿于怀,如今能够听得她这般说,心中便好受些了。
怕就怕在她的昭昭是在说着哄自己。
太后话刚说完,又开始猛咳起来,咳得直不起腰。
芙礼见状紧蹙眉头,声线轻颤,“祖母怎会咳得这般厉害…”
那沉重的咳嗽声一下一下的捶在心间,芙礼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老毛病了…”
哪里是老毛病。
芙礼的眉头越皱越深,明明和亲之前,都未见祖母怎么咳。
此番回来,竟如此严重。
许是咳得没了力气,太后扣着她的手,撑着劲。
瞧着祖母连坐都有些摇摇欲坠,她轻抿着唇,“昭昭扶您先躺下歇着。”
“云锦!”
一旁的云锦连忙上前而来,帮着她扶着祖母躺回榻上。
刚躺下的太后,双眸微微沉着,手还紧紧握住芙礼的,生怕她离开似的。
她自知自己年岁已到,不奢求那般多。
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并不是不知。
只是心中总盼着,盼着她的昭昭还能回来。
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
可她清楚,在这皇宫之中,哪里有亲情可言。
勾心斗角,攀高谒贵,全是权谋算计和尔虞我诈。
这般纯粹之情能有几人有之。
真正对她这老人家好的,怕不过只有自小就待在她身旁的昭昭了。
可…她亏欠她太多了。
季子鼎到时,太后已然有些累了。
方才同芙礼聊的那么会天,此刻已经没了力气,一躺下去便沉重地阖上了眼睛。
芙礼替太后捏好被褥,随后起身看向季子鼎,轻声说着,“我们先出去吧,让祖母好好歇息。”
“你若是要看祖母,待明日再来。”
季子鼎点头,先行走了出去。
直至出了内殿,他才缓缓开口,“阿姐。”
“自你去了北辰之后,温府就一直交由我看着,府中按照你走前所说的都重新修了一番。”
“难得你能回都,明日可要前去看看?”
忽地听他这般说,芙礼才渐渐从方才的情绪之中出来。
她微愣,若有所思地回着,“明日?”
“可我担心祖母……”
话被接过,“阿姐不必担心,明早前去晌午便可回宫。”
季子鼎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着,“你此次前来,也不知何时便要离去,若是同出嫁那般来不及去看,怕是要落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