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要办一间女子学堂的事情很快在周边传开。
对此,百姓们各执己见,但又都显出更爱惜羽毛的姿态,没人在公开场合高谈阔论,默默地保留着真实的意见。
毕竟,对于没有女儿的人家而言,女子学堂和他们无关,也触及不到他们的利益,相反的,要是多嘴多舌得罪了林家,得不偿失。
而有女儿的人家多半内心好奇,却不便表露。
读书向来都是男子的事,“女子无才便是德”还被当成至理名言。
眼下弄出个女子学堂,怎么看都是离经叛道,将来还不知道会被如何诟病,如果他们当下表现得过分热情和关心,必然会被人以为是“同流合污”,倘若日后被口伐笔诛,甚至定下罪名,那可就太冤了。
因而,林熙熙的计划在整个龙舟城人看起来,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却像是对别人的反应无知无觉,依旧我行我素。
女子学堂的地址位于城北,和林家的大宅子挨得极近,学堂门口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再往前走便是穿城的小河。
沿河栽种的是银杏树,林熙熙初来看的那天就被这排银杏树吸引。
此时的魏国并没有关于城镇道路绿化的概念,龙舟城各街道上的树通常是五花八门,无章混搭,唯有这一带银杏连片,别有美感。
现在银杏叶还是葱郁一片,等再过两月,天气转凉,这条小街便能改披金纱,光是想想都令人高兴。
学堂的布置进展特别佛系,今天请几个木匠进去敲敲打打,明天差家丁搬东搬西,院子倒是日日热闹。
创办女子学堂是一条崭新的道路,前途未可知,尽管林熙熙并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但她也没有打算一开始就定位太高。
初期,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人。
要是没有人愿意来,她再用心布置环境也意义不大。
“小姐是说,这学堂并非主要教四书五经,而是学女红、木雕之类?”芦青努力去理解林熙熙的意思。
“是啊,这样应该会更吸引人一些吧?”
说话时,林熙熙正在试院子里刚装好的一排秋千,这是准备给学堂里的女孩子们休闲娱乐时玩的。
“琴棋书画那些也打算教,要是有条件,骑马射箭的课都能开。就是得多花点心思找合适的老师老师。我是打算先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来上学,然后再根据她们的需求和想法,制定新的课程安排。”
芦青眨眨眼,“小姐想的很周全,但好像漏了一件事情学费小姐预备怎么收?”
“不收。”林熙熙答得很肯定。
她办学堂的目的,仅仅是希望让女子不再受家里那个窄小四方天的束缚,多一些接触外界的机会,目前阶段完全没有要依靠这个来盈利的打算。
芦青的眼睛眨得更频繁了。
林熙熙见她欲言又止,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对方的心思。
但是……
败家让人快乐啊!
就是这种快乐不能到处说。
“小姐,门口有位姓陈的公子找您。”一名家丁来报。
姓陈的?
谁啊?
过去之前,林熙熙四处看了看,见到黑猫盘在一棵树上呼呼大睡,便没有叫它,只带了芦青过去。
学堂门口,一名白衣书生负手而立。
单从侧面也能看出,他五官精致,棱角分明,满分十分的话,是六分以上的水准。
“公子找我?”林熙熙率先打招呼,引得男子转正身来。
瞧见正面,林熙熙决定再给他加一分。
“是,在下陈宝瑜。”男子施礼后站正,微微垂眸,与林熙熙对视,“林小姐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很小。”
林熙熙心里止不住地蹭蹭冒戏。
她最近光顾着拾掇学堂,还没有把自己和刘家退婚的消息放出去呢,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来示好?
难道是祖宗婆婆暗地里推波助澜?
“十几年前,我家也住在龙舟城,只不过后来因为父亲升迁,就搬去了贺州。”
陈宝瑜莞尔,“没想到阔别多年,再次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哦,林小姐还不知道吧,这院子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所以我也是偶然才得知林小姐租了这里,听说是要办个学堂?”
“嗯,是,女子学堂。”林熙熙道。
她眼前的这个人,一身书卷气,但浑身上下却又一点没有那种读书人的那种清冷孤高,反倒是透着谦恭温润,平易近人。
受他影响,林熙熙的戒心降了下去,话自然也就稍微多了起来。
“陈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不知你对我这女子学堂,是何种看法?”
“觉得有趣。”
陈宝瑜仰起头,看向门上悬吊的风铃,视线微虚,思绪飘远,“从前祖父还在世时,最常让我背诵论语。犹记得他问我对有教无类这一句如何理解……呵,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他淡淡一笑,眼中思念满溢,给人更加柔软的印象。
没有料到陈宝瑜会忽然提及“有教无类”,就这无心的一句,正好戳进了林熙熙心里,让她忽然被这种强烈的共鸣所打动。
“不知陈公子接下来有没有别的安排?我想请公子赏光来参观参观学堂,也帮我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缺漏的。”她笑着发出邀请。
陈宝瑜今日出门,原就是想放下书卷,重访旧迹,以期舒展身心的。
此时听到林熙熙这般邀请,自然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