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为了等着祁政,二来是今夜她突然没有勇气面对黑暗了。
于慎说孟清歌是自己喝下了酒。赵晴若是相信的。
慎王离京,宫里的她就成了弃子。那样洒脱的人,该是会有这样的选择的。
可是,她不该啊……那样洒脱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就这样葬在了那座宫城呢?赵晴若突然觉得委屈和不甘。她记得孟清歌和她说过,世人皆苦,她是自己选的皇宫。
可是她选的,是一条死路。那赵晴若呢?她也选了那座宫城,她曾和她说过,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这一次,到底会不会不一样……
悲伤和害怕在赵晴若的心中翻涌,就连睡着也不得安宁。
本来她是该等着祁政回来的,但想一想,还是不等了,她怕自己此时的无措和悲伤会让他起了疑心,就早早地睡了。可是躺在床上一阵昏昏沉沉的天旋地转之后,便是一个接一个混沌的梦。
她梦见了秦淮,梦见了那片烟火繁盛之地,梦见有一个极美的女子在船头起舞。
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却认出了那支舞。是秦淮柳,她曾在月下见过的那一支秦淮柳。
月下的回忆和梦里眼前的这支舞重合,赵晴若透过梦里那一层散不去的薄雾,看见了那女子的笑,明媚娇艳,透着狡黠和洒脱。
仿佛是一瞬间,秦淮的烟火静了下来。周围一开始鼎沸喧闹的人声消失了,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个女子在跳舞。
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赵晴若在看着她跳舞。
梦境又是一转,眼前的雾散了一些,呈现出来的,是熟悉的邀月楼。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茜色舞衣。赵晴若一直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她,比红要娇俏,却也是明艳,衬得起她的倾国之色。
最初相见,赵晴若就知道孟清歌是“被人”送进宫来的。她有着一张那样的脸,那样的妩媚。她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算计。
赵晴若以为,她和后宫中某一些人是一样的,背负着自己的目的,只是想着往上爬。赵晴若不想和她搭上关系,却也没有想过拦她的路。
后来的合作和利用,赵晴若和孟清歌是互相帮助,各取所需。却也因为这些接触,赵晴若注意到了孟清歌身上,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孟清歌爱笑,她的笑,娇媚甜美,惹人怜爱,也藏着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后来赵晴若发现,那些东西,有算计狠心,也有决绝洒脱。
对自己身处宫城之中的洒脱,对这逃不开的命运的决绝。
是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和她亲近的,赵晴若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因为月下的那一支秦淮柳,那时卸下了面具的孟清歌,让赵晴若恍惚觉得自己在这朱墙之中找到了可以互相理解的友人。
一样懂得皇权至高,庭院深深,一样嫌恶着怜悯着,却也安然地适应着,活着。
可是如今,孟清歌走了。
她终于真正洒脱了一回。这条路,是她自己走的,走得狠绝,把整个她看不上的人间都抛在了身后。
但是,这条路,赵晴若跟不上去。
梦中邀月楼前,孟清歌在落满了雪的庭院中举着酒杯。月光洒下,雪色清明,美人娇艳。
薄雾散去,孟清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头朝赵晴若笑了。
那笑容中,尽是轻松。却也添了一丝鲜红。
“只做秦淮柳……只赏……歌舞,不入、不入……红尘……”
明明是冬日里,赵晴若的额上却出了细细的汗。
一片黑暗中,祁政将手伸到了她的额头上,替她拂去了细汗。他躺在赵晴若身旁,轻轻皱眉,有些懊悔自己方才为了提赵晴若驱寒特地将屋内的炭火加多了一点的举动。
祁政直起身,动作轻缓地掀开了被子,想要下床将炭火灭去一些,却听见赵晴若半昏半醒地喃喃着什么。
他停下动作,靠了过去,轻轻地唤她。
“朝云,朝云。”
祁政轻轻换了几声,却不见赵晴若醒来,心念她应该只是发了梦魇,便没再喊她。
他不敢再动,悄悄躺好,怕将生了梦魇的赵晴若吓醒,却听赵晴若含糊不清地回应了他一句。
“王爷……”
祁政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梦中的赵晴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孟清歌饮下那酒,唇边的红越来越多。随后天地都暗了下来,只剩下赵晴若一人站在黑暗之中。
她慌忙去找光,却好像听见有人喊她。
“朝云……”
是他吧。对了,自己已经嫁给了祁政。赵晴若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但是眼睛仍闭着,神识漂浮在梦与现实之间。
她没有意识地回应了一句。
“王爷……”
“朝云。”梦外,祁政又唤了一句。但还是没有见赵晴若醒来。
他伸手去碰她,此时汗已散去,祁政感觉她的身子却似乎更冷了一些。黑暗中他微微一顿,便长臂一伸,将人揽进了怀里。
赵晴若在祁政怀里动了动,方才有些乱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似是扰人的梦境已经消散。
她埋首在他怀中,他静静地揽着她。屋内没有烛光,黑暗却不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