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新竟没有办法了,他不敢先行拔剑,因为一旦“公子”通晓剑法中的奥妙,便能反过来轻易抓住自己的破绽。
他的背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原本有利于他的局面竟被“公子”不动声色地扭转了。
“你在害怕?”“公子”冷冷问道。
初新沉默,沉默在此的意思并不是否认。
“你不敢先行拔剑,因为你畏惧失败。”
“公子”的身影忽然变得高大,在黑暗中延展,压得初新喘不过气来。初新为了摆脱言语被动的势头,反诘道:“再这么消耗下去对你更加不利……”
话还没说完,“公子”已拔剑。
初新的眼睛捕捉到了那间不容发的一瞬,可他的手却没有双眼凌厉,他分不清是“公子”拔剑速度过快,还是自己因说话而分心,动作也跟着慢了。
他只能跟着拔剑抵挡。然而如此终究是消极防守,“公子”已渐渐占了上风。
“你刚刚想说,消耗下去于我不利,是吗?”“公子”的剑如磐石般稳而重,剑路却有燕雀的轻盈,而使出此等剑法的他仍有余力说话。
初新已是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你真的以为,酒馆中的这些人能给你什么帮助吗?”
他们以门槛为界,转眼已交手数十招,一家酒馆内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商汤、盘庚和塌鼻梁突然对坐于他们对面的大胡子与公孙无忌发难。商汤先将一大块羊骨头扔向大胡子与公孙无忌,扰乱他们的视线,盘庚同塌鼻梁也将杯中酒泼向他俩,踢翻桌子,趁此良机,三人一齐攻出,大胡子躲闪不及,被商汤用筷子点住了两处要穴,公孙无忌反应快,躲开了骨头和酒,反手一拳打在塌鼻梁的鼻梁上。塌鼻梁的鼻子里奔涌出两道鲜血,向后退了三步,盘庚一脚蹬在公孙无忌的面门处,公孙无忌的鼻梁也塌了下去。
尔朱荣向宇文泰和高欢使了个眼色,宇文泰疾步朝商汤、盘庚和塌鼻梁走去,高欢走得却很慢,半路甚至还停了下来
“高欢,你怎么了……”尔朱荣颇感疑怪,思虑片刻后,他用一种冰凉的语调问道:“公子为你开的条件如斯丰厚吗?”
高欢淡淡答道:“刚刚好而已。”
宇文泰急转攻来,朝高欢心口击出一掌,高欢用手硬接,顺势后退,退到了尔朱荣旁边。宇文泰刚想追击,见此情状只能待在原处。
三叔掌中暗器欲发,“天经地义、守正不阿”四人将两具尸体掷向了三叔。这两具僵硬的死尸在半空中旋转,鬼使神差般挡住了三叔暗器的去路,三叔腿脚不灵便,无法另寻出手角度。
荆守、郑义忽地出现在瘦高个儿跟前,喊道:“上面!”瘦高个儿微一抬头,二人的拳头雨点般砸在他小腹处。
南拳以快着称,荆守、郑义得了个中精髓,瘦高个儿吃不住密集的拳头,呕出一口血。
狄布、田阿闪身至黑袍刀客左侧,高呼:“左边!”黑袍刀客虽定力极佳,可看见瘦高个儿的前车之鉴,不敢大意,朝自己的右边瞥了一眼,短暂的分心给了狄布、田阿机会,一人一脚往黑袍刀客腰间踢去。黑袍刀客抽刀抵挡,却发现有人已在他身后按住了他的刀。
元瑾。
元瑾鬼魅般的出手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无法相信。他明明刚才还在喝酒吃菜,刹那间便已绕至黑袍刀客后面。
黑袍刀客腰际挨了重重两脚,倒在地上抽搐。
酒馆内的局势也被逆转了。
这一切竟像是提前在“公子”脑海里盘算得清清楚楚,任何细节都没有被他放过,全部发展皆在他掌控之中。
“现在,”他问,“消耗下去究竟对谁不利?”
他的面孔仍在暗处,初新奋力挥出一剑,期望能够划破眼前的黑暗,撕碎“公子”的罗网,却只觉跌入泥沼,越陷越深。
“你应该开始明白,在这世道之中,唯一能活得自在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公子”的声音带着摄魂的魔力,蚕食着初新反抗的意志。
只有一个念头在强撑着初新的行动击败“公子”,击败他,一切就能结束,一切就将结束。
可他已逐渐丧失赢的信心。
“剑客对决,风向、心情、温度、衣着等因素都很重要,你的心已乱,”挡开一剑后,“公子”如是说,“再于此处较量,对你不公平,或许,我们该换个地方。”
初新不懂。“公子”说出的话没有多少人懂。
他的确很紧张,“公子”的说法不无道理,可为何“公子”要放弃心理层面的优势,换地方和他交战?
“公子”转身便走,他只能跟上。尔朱荣、三叔等人的生死捏在“公子”掌心,他已管不了。
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他总是格外果断。
黑暗中,一人在前面飞奔,一人在后头追赶。
酒香、丝竹、笙歌、曼舞,铜驼街的一切都在倒退。
“公子”出色的轻功并未令初新惊诧,他已领略过“公子”更恐怖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像只蚂蚁,在一个倒扣着的碗里爬行,无论爬了多远,仍是原地踏步。
“公子”停下了。
他的身法诡异,动作在霎那间静止。
他们来到了晴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