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裴鸥皱眉,心里隐隐猜到了是为什么。
虽然裴泠见到裴宥时并无异常,但受过同样创伤的两人暂时分开也并非一件坏事,至少不会残忍地随时提醒对方,曾经发生过的残酷事实。
“我会住到学校的宿舍,直接从大一开始念起。”裴宥平静地说,“大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不用太担心我,真的。”
“男孩子需要一些历练,我不反对。”裴瑟平静地说道,“但是阿宥,千万别像以前那样,苦苦压抑着自己一个人承担了。你要记住,无论你在哪里,在这世上你的家人永远在牵挂着你。”
裴宥瞬间红了眼眶。
“还说什么不要太担心,”裴鸥嘲笑他,“这不跟以前一样,还是个小孩子。”
“我都要走了,就别笑话我了,二哥。”
“行李都收拾好了?”裴瑟问道。
“没多少东西,已经寄往学校了。”裴宥答道。
“行,我们送你去车站。”裴鸥扯过自己的外套,“要和她告一个别吗?”
裴宥错愕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她谁。
“不了吧。”他笑了笑,“反正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又何必去给她徒增疑惑呢?”
“她从来不恨你。”裴瑟轻声道。
“我知道。”裴宥道,“所以我才更恨我自己。”
裴瑟带着他们搬去了纽约。
正值炎夏,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灼伤了裴泠的眼。她躲在裴瑟的背后,像是只有依赖着他才能直面这个世界。
“这是你的房间。”裴瑟将她为数不多的行李在柜子里放好,“我在对面,Leo在隔壁。如果晚上觉得害怕,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我以前没有照顾过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所以专门向姑姑请教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需要些什么。我列了个清单,上面有一些必需的物品,晚上带你去商场买。顺路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裴泠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着那张清单,裴瑟认真地一项项比对,看有什么是他漏记了的,严肃地像是在探究什么学术问题。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霎时羞得满脸通红。
裴瑟好似无所察觉,耐心地一遍遍嘱咐她:“以后进浴室一定要换专门的拖鞋,不然很容易就会滑倒;用吹风机的时候不能离脑袋太近,但也不能不吹就睡觉;空调不能一直开着,对皮肤不好;我知道女孩子每个月会有些特殊情况,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裴泠听着听着,渐渐睡着了。
她不是故意要睡着的,她恨不得一辈子都沉溺在那人的声线中,而不是沉醉于无端的梦境。可她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了,搬家明明没有费她多少力气,又或许是离开了医院,周围的环境令人过于安心。
又或许,只是因为有那个人的气息。
裴瑟渐渐没了声音。倾听的人睡着他也不恼,动作更轻,掖好了被角,退到门外。
裴鸥撑着自己房间的门框,面带嘲笑,“你这是弄了个活祖宗回来,给自己找罪受啊?”
裴瑟无视他的挑衅,“你的学校申请结果早就出来了吧?还不快收拾材料,准备报道去?”
“干嘛,想像赶阿宥一样赶我走啊?”
“……这里和国内不一样,你再惹是生非,我可没办法每次给你善后。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未来几年安安分分的,至少要把大学毕业证拿到吧?”
“哥。”裴鸥突然放轻声音,“你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的话吗?你说你会赚钱供我学表演,家里的事情我都不用担心,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后来长大了,我又常常在想,你真正想做的事又是什么呢?还没来得及长大,你就努力做了一切长大后才会被迫承担的事情。我不想学表演了,我也想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至少不用你时时刻刻都要顾虑着我,至少不成为你的负担,至少能让你毫无顾忌地就能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虽然我实在没想到,你第一次那么强烈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竟然是为了这个孩子。我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但她救过你,救过阿宥,我一辈子都感激她。如果世上真的能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活得真实无忧,拿我的一切去换她平安也无所谓。”
裴瑟轻斥道:“别胡说。”
“哥,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有一种预感。”裴鸥笑中带泪,“我们没有什么日子是难熬的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真的这么认为。”
裴瑟想说一句承你吉言,却又觉得不合适。
眼前的人不是他需要客套的对象,是和他一母同胎的胞弟。家中出事后裴鸥性情大变,作为兄长育人却育不了心,他实在无力再为裴鸥做些什么。他一向习惯了裴鸥的冷言冷语,今日裴鸥的一番话又着实令他心酸又欣慰不已。
但他依然不知该如何接他这番话。
裴鸥不是不明白他的沉默,但他仍然逗他,“怎么了,是不是被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不说话也没事,平时我也听你说够了。哥,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
“以后我们一起好好地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