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功名早已离去。
只余五娘以手撑腮,硕果堆放桌面,闷闷不乐抿着茶汤。
忽听得“呼呼”两声,两道身影自窗台外窜了进来。
快得干净利落,楼外行人毫无察觉。
五娘却看也不看,只忍不住颓然叹息。
“阿姐缘何唉声叹气?”
见一身着浅灰劲装的狐妖落座,似人般的五指不住把玩着一枚铜钱,神态举止似个游侠儿。
“想是又品了甚么好诗好词,正伤怀感叹着罢?”
又一黄毛犬妖坐在对面,扎着发髻叼着野草,大咧咧的模样像个街边泼皮。
五娘嘟嘴,瞥了眼桌边两位。
“倒是好生羡慕你俩,不必掺和这些蝇营狗苟的破事。”
狐妖游侠儿立时了然,眉头随之一皱。
“是那赵功名?”
五娘点头。
桌对面那犬妖泼皮便重重拍桌,“格老子的,就晓得他没安甚好心,仗势欺人成本能矣!”
“无奈,是奴家欠他的。”五娘嘟囔着,又看了眼两妖,“我们都欠他的。”
犬妖连连摇头,“俺们还要去救凌兄哩!可万万欠不得!”
“六郎……”五娘看向那狐妖游侠儿,“又要去惹事?”
“不是惹事。”游侠儿郑重摇头,又正色应答:“凌冲是我等挚友,岂可见他狱中受苦?”
“江对面山君是他阿姐,尚不见她急躁,你二人却先急了?”
“五娘你是不懂。”犬妖泼皮摆了摆狗头,“虎娘子眼下也是分身乏术,我等自要为其分摊一些,他姊弟俩于我三人皆有恩情,莫非见死不救?”
这似又说到了五娘的痛点。
她那俏脸便垮了下来。
“然也,人情乃债,最是难还哩……”
“赵功名唤你作甚,我等能帮手么?”
“他使我办的事儿,只女子可为,你二人无用武之地。”
游侠儿一听这话,脸上猛地一阵惊疑。
刚欲发作。
“五娘阿姐五娘阿姐!乞儿来啦乞儿来啦!”
窗外忽有个破锣嗓子呼唤,只这么朗声喊着,便已破了音。
游侠儿一晃身,便似疾风回转,一瞬来到窗边。
窗外是条小河,河对岸有个穿着破败的乞儿,正扬手呼喊着。
那乞儿一身衣袍破烂不堪,露出底下还算饱满的身子。
是个女乞儿,乱糟糟长发批下,辨不清半点容貌,活像个人间恶鬼。
“是那乞儿。”游侠儿狐妖蹙了蹙眉,“来得愈加频繁了。”
泼皮犬妖倒是没动,只挑眉问道:“就那苏乞儿?人嫌狗厌那个?”
“瞎说些甚!”五娘剜了犬妖一眼,这才快速起身向窗边去,“我唤她来的,她喜欢听我唱曲儿,却身无分文进不来,只得在对岸听我唱。”
游侠儿狐妖不置可否,让开身去重回桌边。
“阿姐你唱的曲儿可值真金白银,想不通非要唱与她听作甚?”
五娘向那乞儿挥了挥手,又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郎你不懂,那些个客人,都冲我美色而来,又有几人真会听曲儿?”
“便是有那三三两两懂音律的,到头来不也是殊途同归,色欲熏心?”
游侠儿狐妖便耸肩摊手,“这乞儿却懂音律了?”
“她不懂。”
五娘又望向河对岸,撑着香腮笑意盈盈。
“可她听得真心、笑得真心,所谓好曲儿,不本应如此么?”
“放眼潭州,许是只她一人,才算奴家‘知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