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未至,潭州如往常一样,很快便要宵禁。
莫诳语走在街头,较下午的繁华,眼下所见却是匆忙。
人还是那些人,却都忙着收整,无暇顾及他人。
香花楼里不欢而散后,他本该直接在那儿住下。
可难得没有“苍蝇”围着自己嗡嗡叫了,便想着出来逛逛。
待见了眼前场景,才念起有“宵禁”这么一回事儿。
硬是不凑巧。
便也没走太远,只在香花楼旁寻了一面摊。
“店家,可还有面?”
“有是有……可客官,日落后便是宵禁了,小的正要打烊呢。”
“无妨,来碗臊子面,我向来吃得飞快。”
香花楼里大酒大肉他确是吃了不少,可并不觉着满足。
那种场面,总归是喝酒多过吃肉的,一轮下来全无半点饱腹之感,只觉着肠胃里晃晃荡荡响得厉害。
前世里散了这种场合,他也总要撺掇同事去嗦一碗粉面的。
似这般,肚子里才踏实。
那面摊老板寻思着有钱不赚王八蛋,便动作麻利地盛了碗臊子面,恭恭敬敬摆上桌来。
“客官轻慢用。”
咕咕~
面刚落桌,便听馋虫饥叫。
莫诳语刚拿起筷子,低头便是一愣。
是我的动静?
兴许是腹中酒水鼓的气泡吧……
没做多想,他捞起那碗素白的面来,顿是一股诱人的香气散发,混着葱花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莫诳语夹起素面,边是上下边是吹气,如是数回已将白面吹凉。
探头正欲下嘴。
咕咕~
馋虫饥叫又起。
这回听清了,决计不是自己腹中声响。
动作一顿,再低头去看。
竟见自己裆下忽地窜出个脑袋!
那脸糊着不知什么东西,黑的黄的黏糊一片,仿佛油墨泼洒,散发出一阵秽物与血汗混合的浓重气味。
哐当~
莫诳语扎实受惊,虎躯一颤将方桌抖响。
胯下那脸便咧开嘴来,露出一口不算畸形,甚至整齐的浊黄贝齿,只是这缺那少断了许多。
“又是你这乞儿!”那面摊老板循声望来,便瞧见了桌子底下身影。
顿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勺子便冲过去,仿佛要杀人似的,照那乞儿脑壳猛敲。
嘣嘣脆响不绝于耳,乞儿发出阵哭丧也似的怪叫,顶得桌面晃荡不已,面汤洒得到处都是。
莫诳语看得愣了,连忙将那乞儿一把拉出桌下,另一手探出喝阻。
“店家,不过是个乞儿,何必弄得要杀人似的?”
面摊老板便气呼呼停下动作,叉腰指着那乞儿怒骂。
“这天杀的贱货,每每来这捣乱,总要吓走一批食客,可怜老朽小本生意,天天要教她搅浑个几单,如何能不气?”
莫诳语不禁莞尔,随手便掏出个钱袋子丢在桌上。
哐当一声,那又重又硬的动静,让老板狠是一愣。
“好说么不是,我替她给了,这乞儿瞧着真叫个作孽,何必喊打喊杀哩?”
这钱袋子自然不是他的,而是散场时候赵功名悄悄递过来的。
算不得什么大钱财,但吃穿用度花上些时日,总归是够了。
却让莫诳语随手全丢了出来。
面摊老板立时喜笑颜开,几乎是扑上桌面,一把将那钱袋子拥入怀中。
“不曾想郎君这般阔气,倒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哩!”
莫诳语只摆了摆手,“莫讲那些,再上些面来,瞧这乞儿饿得狼犬也似,便算我请她罢。”
边说边将那乞儿情绪安顿好,让她老老实实坐在桌边。
面摊老板却陡然变了脸色。